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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評

「我還是我」,只是需要多些幫助—我想念我自己


社工系 彭懷真老師


 


「我還是我」,只是需要多些幫助我想念我自己




我不喜歡丟東西,尤其是自己寫過及說過的。家裡有專門的書櫃堆放著自己出版的書籍,有專門的防潮箱擺著每一次廣播的錄音帶或CD。我希望在生命結束前,能把自己寫的書看一遍、錄過的廣播節目聽一遍,期待這個希望能夠實現,因為我如此努力的分享,這些昔日的分享有一天會回過頭來刺激著我。





  
如今這些分享更方便紀錄與保存了,有電腦、有手機,各種影像與聲音都可以成為日後的回憶。當想念自己時,開電腦、滑手機,所想念的自己就出現了。這是一種「自戀」的行為嗎?應該是!作家、廣播人多少有一些自戀才會持續進行這些報酬有限又費功夫的活動。寫作是孤獨的,我的廣播幾乎都沒有來賓,「自言自語」四五十分鐘。如此,寫了三十幾年,說了二十幾年,掌聲少、收入微薄,我繼續做。要解釋這種習慣,應該是「我想念我自己」。





  
因此當我看到《我想念我自己》這部電影的名稱時,心頭強烈震撼。再看下去,知道講的是一位教授的故事,更有興趣了。原本的電影名是「Still Alice」,意思是「經歷了多少風霜,我還是我!」這是多麼強烈的宣告,少有人能在經歷各種人生的操練之後,自信地宣告:「我,還是我!」





主角愛麗絲.赫蘭,五十歲,是哥倫比亞大學認知心理學教授和語言學家。這所位於紐約市曼哈頓區北方的校園是我所熟悉的,此處有紐約最美、最大、持續興建的教堂,還有這裡的社工系培育了許多傑出的人才。她跑步的中央公園、她罹病後居住的長島,都眼熟。她上課、演講、在研究室的場景,與我的人生相仿。她所擅長的領域,我也略知一二,就是她所生的病,我都特別探究過。我在2013年撰寫《老人心理學》,對此疾病有專章討論。因此看這部電影,感受特別強烈。





愛麗絲被診斷為「遺傳性基因變異的阿茲海默症」。研究認知的專家得到這種病,如同貝多芬失去聽力,都是極為諷刺的考驗。她擅長演講,卻忘了詞;她的優勢與專業對抗不了病魔的漸漸侵蝕。健忘與生命伴隨,忘了自己吃過飯沒,忘了自己的家人,忘了自己要做什麼,在自己的家裡迷路。甚至因為忘記廁所在那裡,尿濕了褲子。





當愛麗絲知道生了這種病,希望自己得的是癌症,而不是阿茲海默症,因為「光頭和頭巾是勇氣與希望的象徵,忘詞和記憶消退卻代表心智不穩與精神失常」。她輾轉反側之後告訴了丈夫,請三個兒女來家裡。兒女以為父母要離婚,離婚都比得到阿茲海默症要容易被接納。





阿茲海默症之所以被如此負面對待,因為代表「記憶力下降」、「生活能力下降」、「需要依賴他人照料」。但這些很嚴重嗎?未必!她知道這個病的殺傷力,在剛確診時就預錄影片提醒未來的自己「病情一旦惡化到重度障礙,就服用過量的安眠藥自殺」。但病情快速惡化,認知功能逐漸喪失,幻覺一再出現,察覺到自己的能力逐漸喪失,她內心有無盡的恐慌與不安,知道自己忘記了,卻想不起來,知道自己會變的如此,卻難以有效改變。





雖然有種種困境,這是一部充滿正面動能的電影,愛麗絲知道自己要自助,也要求助,這是對抗任何疾病的最好態度與策略。她持續以各種工具訓練記憶力、持續從事各種活動、持續與醫師溝通,她設法瞭解與疾病有關的知識,參與相關的研討,甚至發表演說分享自己的情況。當她在女兒的協助下完成講稿,反覆練習,在聽眾面前清楚說明,我非常感動。期許如果我罹患阿茲海默,也希望能如此。我不害怕把自己的面貌錄影下來,有人願意看,那是我的福氣。





在求助方面,她請丈夫幫忙、請女兒及兒子幫助、請了照顧者協助,這是對的。我們昔日照顧了配偶、子女,有權享受他們的回報。我們請照顧者幫忙,是讓對方一展長才,也為對方創造就業機會。就算自己在他們面前不再美麗、欠缺形象、虛弱衰老,似乎是沒面子,可是比起生命的奮鬥、愛的互動,面子,算什麼?





假如我得了這疾病,我不會想自殺,我做強者這麼多年,有一段日子做弱者是應該的。我照顧家人、做了這麼多有意義的社工服務,日後被人照顧、讓其他社工或護理來幫助我,理所當然。那時就算家人、服務我的人有一些看不起我,也沒關係,我願意為生命的延續而打拼,其餘的不要在乎了。





從家庭動力的角度分析,也很有趣。雖然家人都支持,她多次檢查,先生卻常缺席。小女兒莉迪亞沒有上大學,是個業餘的演員,演出機會並不多,愛麗絲認為莉迪亞不應該再蹉跎光陰,應該去讀大學充實自己,但莉迪亞執意要演戲,母女倆每次談到這個話題總會劍拔弩張。等到愛麗絲必須被照顧了,想闖蕩星河的小女兒成為主要照顧者。





另外,本部戲問了一個難題:「如果早發性阿茲海默症有很高的機率會遺傳,還要生兒育女嗎?」愛麗絲的大女兒與夫婿那時正準備人工受孕,她與老公還是選擇要生孩子,有了雙胞胎。我認同這樣的決定,那一對兒女長到五十歲,還有半個世紀,醫學技術會進步,預防與治療的方法會改進,無須過於擔憂。





對於日後可能在家庭裡、在事業上扮演「照顧者」角色的朋友,這部電影提供深刻的提醒。該如何適切承擔照顧的責任?該如何合理解被照顧者的困境,該如何尋找外界的資源,都提供了體裁。





在影后茱莉安摩爾精湛又自然的演技裡,觀眾看到「當昨日的記憶被燒毀,明日終究無力盤算,感受眼前的溫暖才無與倫比。」在社交技能幾乎歸零,處處呈現真愛的故事。





在真實的人生裡,該片導演理查葛拉薩在構想此電影時被診斷出罹患漸凍人症,當拍片時,他不斷與女主角茱莉安摩爾分享病痛的經驗,使她更能揣摩病人的心境。導演在人生如此艱難的時刻,堅定完成此電影,他在醫院看到茱莉安摩爾領到影后的殊榮,沒多久,他就過世。他留下了偉大的影片,幫助千千萬萬人認識這種疾病,功德無量。





我們夫婦觀賞此電影時,滿場的觀眾,此部戲在台灣的票房不錯,許多人透過此佳作學習面對、體會人生,太有意義了。但願更多人能堅定意志,勇敢自信地說:「我,還是我,即使因病需要多些幫助,我還是我!」